畫中的陌生人遠目望我
 
我回望
 
駐足在這一點,畫中人登時變成了我—彷若鏡面
 
我對韓永旭(漢永旭)作品的第一印象是畫中人物相當奇異,但栩栩如生。這些人物是透過銳利地刮抓金屬表面精心製作而成;他們摻混著距離感與熟悉感,但形貌鮮明,凝視著觀者、似乎也認同觀者。漢永旭的獨特創作方式是在金屬上製造出重複的刮痕,隨之在此肌理上上色或脫色,人物形象在他的巧手製作中極接近真實。
 
韓永旭(漢永旭)在平面構成以及物件描繪技巧上的發展已然成熟,透過銳利而流暢的鉛筆線條在金屬表面的刮劃筆觸,製造出極具動態感的捲髮和皺縮紋路鮮明的皮膚質感,隨著觀者的移動而從不同角度閃現不同面貌,然而,畫中人物的目光卻恆常固定不動地凝視觀者。畫中人物與觀者似乎可以互視方並理解對方,觀者即使轉過身,可能還感受到那銳利的目光。
 
藝術品是一種再現,尤其細緻工筆製作的藝術品往往無法描繪出物件的內在力量。相反地,作為再現的藝術品越是與原物件相似,便越無法捕捉原物件的意涵;藝術家為了超越「再現」,最終其作品常轉型為表現主義或抽象繪畫。我們可說現代至當代藝術已然是個實驗場域,藝術家一直在嘗試是否能夠以某種藝術形式超越可見之物,而超寫實繪畫形式的肇發,便可說是藝術家企圖透過描繪可見之物而超越可見之物。繪畫是要捕捉物件的意涵。漢永旭的作品便是嘗試超越個體的多元性,帶著極具穿透力的觀察之眼而碰觸全體人類的普遍性。我們可以說,其畫中人物之所以栩栩如生,是源於他高超的技藝及對創作的戮力為之,此外,也來自於我們對生命的崇高感受。
 
然而,你可能批評韓永旭(漢永旭)只著重技巧。回顧2000年中的藝術市場,當時超寫實繪畫當道,特別是年輕藝術家似乎以此一藝術形式回應了新興消費階級的需求。我們或許將韓永旭(漢永旭)置放在這樣的主流中來理解,但細看他筆下的這些臉龐,你將發現他不只擁有技巧,他的藝術實則有如生命的良藥,是一種對人類的愛。
 
韓永旭(漢永旭)作品與十七世紀朝鮮王朝的傑出畫家杜徐允(Do-Seo Yoon)的自畫像,給我同等的驚艷。兩人作品中人物的眼神相仿,似乎都落在地平線他方的某個地點,同時又回聚往自己的內心,深邃的眼眸彷彿在沉思生命,尤其老人雙眼的線條甚至可穿透我們的心智,表達出超越再現的內在力量,然,這些作品卻是透過再現,使得內在力量的表達成為可能。
 
他的「垂死之綠」中奧許維茲集中營裡猶太人死亡的臉、空洞的眼神、緊抓藩籬的手,深深刻入我的心版,使我不住激動。我認為他實具有表現主義的藝術性格,而此一內在氣質正是其作品所由之處。我期盼他在藝術的漫漫長路上能繼續前行,讓他的藝術在更多人的生命中創發更多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