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視—孫遜 2013 個展

2013年9月27日 - 10月13日
地點|貴陽美術館
 
當畫畫成為一種習慣
 
蔣嶽紅
 
初識孫遜和他的畫, 是七八年前。彼時的我, 聽言觀畫, 就好似眼見著一個被貼著根正苗紅標籤的學子, 宅在好生讓人羡慕的美院裡, 兜兜轉轉了好些年,終於打點背包,懷揣自己“ 為中國人造像”,或者說是“ 為身邊形形色色人等造像”的理解和打算, 出門行走。儘管江湖於他, 不論中外, 都當然陌生, 但他的打量和執意同樣真切。事實上, 在他從未打算要諱言的東張西望裡, 是我們這一代身處夾縫、原本騎牆的現實狀態, 因著他有心想要改變自己以往一心向“ 好” 的畫畫習慣, 流露出他個人對於一種不確定性的好奇心和自省力。
 
對於幼年時就已立志習畫, 從求學到執教, 一路坦途的孫遜而言, 無論是現實裡的生活經驗, 還是繪畫上的實踐選擇, 習慣都遠多過意外, 他體會到的確定感遠大過不確定感。自信滿滿、曾經領跑的少年得意人生告一段落之後, 他意識到畫畫儼然已經成為了自己的一種習慣, 而非內心的必需。回看那一段茫然無措之時在繪畫上的舉步維艱, 慶倖的是孫遜不曾有過放棄之心, 也沒有囿於己見,退守從前, 而是走出了學生時代以來對於一張“ 好” 畫, 確切地說是一張高分作業的孜孜以求。
 
從畫“ 壞”一張畫,畫一張“ 壞”畫裡發現畫畫的挑戰和樂趣所在,也在收拾刻意敗筆的過程中享受畫畫時遭遇不確定性的意外之喜。
 
七八年間, 孫遜先是在繪畫語言形式上的一改以往, 一度自我抑制的表現手法開始成為他淋漓揮灑成就畫面情緒的全部理由。後是隱忍在日常瑣碎中的擔當和傷懷成全著他畫作裡現成物與筆觸間的全部邏輯。坦白說, 孫遜的畫作中, 最令我難以釋懷的是《父親》裡直視生命脆弱的刺痛和無力。《父親》一畫對於孫遜個人或許是壓抑已久之後的一次內心釋放。對於身經同一時代變化的多數觀者而言, 卻是驀然一驚的提示, 是一個告別式: 我們終將告別那個羅中立的面目滄桑而清晰的《父親》, 那個與我們正面對視、被儀式化了的超現實的肖像, 重拾尊嚴歸來的農民“ 父親” 。我們終將面對的是這樣一個平視的告別, 一個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父親。一件父親的格子襯衫, 一床堆在他身上的醫院的床單, 在替我們掩面的同時也為我們保留著想像中一個知識份子的尊嚴。這一個父親,雖抽象,卻是一個更具體的存在。
 
倘若現實的人生沒有變故, 孫遜畫中一度盎然的筆致將會面目如何? 我無從假設。只是, 同為從未想過要致青春就已然驚覺步入中年困局的人群, 眼見著他筆下的人變成物,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現成物經由他的筆力化入畫中的物象, 生生將虛設的畫境逼真成現實一隅。他說“ 當它就‘ 是’ 的時候, 僅僅畫得像是不足以與現成物抗衡的” 。往往就在你打算擦身而過的?那會忍不住轉身而回, 換了畫者的視線, 重新去平視你眼前畫裡的現實。那些我們在匆忙間早已視之如不見的物件和角落, 有著青春消逝的觸感, 也有著歲月的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