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陈焰 · 郭健濂作品展

2021年11月6日 - 2022年1月30日 北京

亚洲艺术中心荣幸地宣布将于2021年11月6日至2022年1月30日举办“静音—陈焰 · 郭健濂作品展”。本次展览将展出艺术家陈焰银盐胶片刻画、灯箱装置,纸本作品,郭健濂布面油画等近四十件作品,呈现两位艺术家最新的艺术探索与实践。

 

“静音”是幽然之声,如《管子·内业》所言“修心静音,道乃可得。” “静音”亦是空灵之寂,《道德经》即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陈焰、郭健濂两位艺术家长期浸润于杭州的湖山学脉,得益于中国美术学院深厚的学术传统,各自以不同的艺术创作方式,给出对“静音”在当下的诠释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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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焰的画有《飞来赋》系列。据说是在灵隐禅寺前的飞来峰盘桓月余,实地写生。陈焰的这批画画在银盐胶片之上。这胶片全然黑色,陈焰手握铁钉铁条,面对峰上的古木虬石,划划然于黑胶面上。飞来峰峦,古树稠密,熔岩盘错,面向古寺,如沐神灵。陈焰于崎岖之中,手肘飞舞,用线记写树石的生姿活态。那树石寂寂无声,却莘莘有情,不是简单的线所容易捕捉。银盐黑胶面不仅滑溜,而且反光,陈焰如若砍伐一般,用线的下意识来密构置身峰中的感觉。在山林中,她曾画过数百张纸上素描。现在,在这黑胶面上,她找到了一种划然脆亮的快感,一种不期然如是而忽然如是的感觉。有时她真不知自己画了什么,一阵冥然快意的划动之后,对着光透视一望,便有赫然显影的悦感。在所有的这样如痴如狂的操作之中,她整个人如若坠入静音的行者,听凭天意的驱使,陶然拾机,忘怀所以。

 

组画《苏轼的一天》是陈焰用心最多的一幅黑胶作品。宋熙宁四年,一代文豪苏轼外放杭州,遍迹西湖山水。陈焰遥想苏轼从南麓跋涉至西岭、横贯西湖、纵览湖山的一日。她不仅用线素描这山岭盘桓的情势,还直接在山中石崖之上、翻转的虬木之上,拓印木石的肌理。让自然纹理的本身与山岭的情势叠加在一起,表现苏轼以山水怡自身的超旷豁达。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陈焰在这里,用眼观手磨的方式,展现的不仅是湖山实景,而且是由实景生发的陶然怀远的望境,是千古不移的天机寻觅中的灵光乍现。对着光,这里呈现的是浑浑茫茫的景象,是黑胶显影前万物凝聚的瞬间。正有那么一刻,你窥见风流山壑,日照深林;窥见诸峰神秘的隐蔽。那些线、那些形仿佛在动,在行走。大音希声,众岭沉吟。《七天》是疫情中的一组作品,居家的困囿带来无尽的向往。七日,是人的避难逃循的天命之期,任杀伐沉沦,孤愁苦怨,心中总有怀想。那磨蚀的线,如若挣扎,又若星光,导引行游的探秘,点亮生命无尽的想往。

 

郭健濂是以浓稠的暖色入画。他用梳的方式绘画楹窗。由于梳的肌理,他的窗总有一种风帘的感觉。仿佛隔着风帘,吸纳户内户外的景色。那景色原就婆娑,隔着竹帘的波纹,更显蹁跹。那帘有着延月挠风的作用,让一般风景俱成窗景,让凡常景色尽显斑驳夜色。《叠窗》、《夜窗》、《窗对窗》,所对的又是窗里的世界,华灯璀璨,虹影依稀,竹帘半垂,卷起的通透处,竟有无尽缠绵。越过浅浅的风帘,夜晚正在成熟。回忆与当下、离别与相聚,一切仿佛正在发生,风起时,一切又都会被带走。这风帘确有一种梦境。这梦境有隐约,有愁肠,有含泪的怀想,有柔情的悠长。而健濂的梦境却都是浓烈的,淳厚的,恰如一壶老酒,把凡常的家居染得火红,把窗里的夜色染出醉意。飞花弄晚,红雨笼晴。郭健濂十数年写梦,一帘风月,让自家的窗,无论夜窗、叠窗,俱成风窗,一任天阔云低,断雁西风。

 

《语殊情同  音静意浓》(节选)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

许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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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健濂的《夜窗》系列,描绘的是幽暗中的绚丽,绚丽中的空华,空华中的疏离与寂寞。对于现实和世界的疏离感,是现代主义惯常的主题,无论是文学中的卡夫卡还是绘画中的爱德华・霍珀。在现代性经验中,艺术家似乎很自然、很轻易地将自我与世界隔离开来,形成自我隔绝的个体,一座座世界之夜中的孤岛。他们独坐一隅,看世界如空里乱花,缘起缘灭。

 

然而,郭健濂的疏离中却有着一份别样的喧哗与躁动。他所钟爱的“夜窗”以及“卷帘”,既是对于世界的隔离与遮挡,又是窥视世界的中介,更是画家凝视和描绘的对象本身。“窗”与“帘”都是区隔与遮蔽的中介物,但画家却竭尽所能地消除它们对空间的区分与阻隔。窗的内与外、帘的前与后,都被同一种挥洒与写意统一在绘画平面上。画面上最触目的,反而是那大面积的颜料刮痕——这种异质性的视觉元素除了画家创作时的趣味和快感,还构成了一种奇特的物质景观,一种突兀的形式,经营出当代绘画自我拆解的幻象,因而具有了某种悖谬的意味——唯有在绘画之蔽藏中,现实方能得以示现。

 

许多年过去,艺术界依然难以摆脱一种流俗的观点,认为随着摄影的出现,绘画对现实性的承诺即再现变得不再有效。画家们挖空心思地寻觅摄影无法抵达的现实之境,如同人类千方百计要抵达“月之背面”。毕竟,一百五十年之前所谓“绘画的真实”,在二十一世纪已然成为一个老套的现代神话。此刻,陈焰以直截了当的方式面对当代绘画在现实与幻像、对象与本体之间的两难。她将绘画和摄影的虚幻争执悬置起来,直接面对形与影、遮蔽与显现这些更具体也更本质的问题。她抛开熟悉的画笔与画布,直接在银盐胶片上刻画出幽灵般的风景,或者说,风景的幽灵。

 

在我们惯常的经验中,摄影似乎是“时间的琥珀”,可以将逝去的时光封存起来。然而,摄影本身又是发生在时间中的一个事件,摄影的源初命名——光之书写,召唤出它内在的时间性。在摄影内在的时间性中,光之书写以及对世界的记忆共同成就了一个“时间的剧场”。这一切都发生在胶片这一薄薄的遮挡物上。黑色光洁的银盐胶片,不但遮蔽,而且隐藏。陈焰在银盐胶片的表面刻画出风景,那风景既像塞尚晚年对空间构造的反复推演,又如同黄宾虹瞑目时光里的浑茫一片。陈焰刻画出的风景虚弱而迷离,如同逆光蝉翼;那是一种回忆和觉知,一份在时间中潜滋暗长、反复打磨的心事。默默惛惛的记忆,在光洁漆黑的银盐胶片之刻画中,转化为腐蚀消磨的岁月痕迹,成就一场幽梦之影、光之遗迹。

 

保罗・瓦雷利很早就发现,柏拉图的“洞穴比喻”所描述的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暗箱——我们所身处其中的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上帝眼中的一张负片。艺术所创造的,不过是这世界暗箱中的一些观看、一些记忆。因这观看和记忆,画家们从世界之夜中召唤出一个个凝望之客体。画布上的反复添加,胶片上的不断刻画,常常是为了在遮蔽中的示现。那通过遮蔽的示与现,影影绰绰,浑茫有味。这是一个从“幽冥”到“幽明”的过程,在此过程中,那在光之凝视中被莫名召唤回来的记忆,凝成一张张图像。而在那光亮之外,在黑暗的更加盛大的凝视中,世间万物再一次变得神秘、伤感起来。

 

《静音,在遮蔽中示现》(节选)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浙江省美术家协会主席

高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