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夏天,亚洲艺术中心邀请到来自洛杉矶、现居伦敦的艺术家 Katja Farin 在台湾东海岸的历史渔村南方澳展开为期六周的驻村计画。作为亚洲艺术中心国际艺术家台湾驻村创作计划首位参与者,Farin在返回伦敦之前,与专案经理罗文妤分享了他对当地文化的观察与体验,以及这次驻村经验对于自身创作的影响。
罗:这是你第一次来台湾,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是否有任何期待呢?
Farin:我从没来过亚洲,身处一个与西方文化截然不同的地方,这一切都非常新奇有趣。启程前我便知道驻村地点会是个小镇,但真正置身于此、亲身体验这个渔港的节奏,那种体验远远超出我的想像,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我很快就融入当地的生活步调,比如在同样的时间醒来、逐渐与小镇的节奏相契合。在这样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让人既兴奋又充满探索的欲望。我尝试了许多新事物和新食物,例如参观庙宇、品尝鱼汤、深入探索小镇的自然生活。
来到一个非西方文化的国度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体验,因为这里的社会基础是完全不同于我以往所熟悉的、以天主教主导的环境,但这里却如此不同,这种差异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些超现实的感觉,但同时也有许多跟我熟悉的文化相似之处。
罗:周遭环境对您的创作有甚么样的影响?
Farin:不同的创作环境总是会影响到作品的意象,在这里尤其如此。我将每天所见的渔船和美丽的丛林、山脉入画。当你跟户外环境有所互动时,那些元素自然而然地会融入到画作里。我去海里游泳、在沙滩上放松,还与当地结识的新朋友一起爬山,这些都非常有趣且具有启发性。
伦敦总是在下雨,因此我经常被困在室内,眼中所见的都是室内的场景。但在这里一切都完全不同,阳光明媚、雨势时而剧烈,这些戏剧性的景象确实影响了我的绘画,因为我真的身处于这个充满戏剧性的地方,并亲身体验到它的氛围以及多样的意象。当地的房屋以及庙宇所建造、装饰的方式跟我熟悉美学观点完全不同,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趣的。我尝试将这些不同的元素融入画作中,例如明亮的色彩。我本来就喜欢使用非常鲜明的色彩作画,而这里的自然景观中也充满了绚丽的色彩,真的非常棒。
罗:在南方澳创作的过程中,您是否特别考量到即将举办的个展?这些作品与在伦敦所创作的作品有什么不同?
Farin:作为驻村总结的个展的确引发我深度思考那些在伦敦创作的作品,并试图分解它们,考虑哪些元素可以加入展览,以及如何利用在台湾的经验来实现这一点。
能够在展览开始前有一段沉思的时光,并将这种新鲜感融入到新作品中,真的非常棒。我为这场展览准备了一年多,而这次驻村则为展览增添了更多有趣的元素。有机会在展览的举办地与当地建立连结,是很令人振奋的经验。如果只是从伦敦将作品寄过来,而无法身临其境,我也不会创造出和当地有这么紧密连结的画作。
我的创作中有一些连贯性的主题。这些作品之间有着明确的连结,因为它们反映了这片土地、色彩以及我创作当下的感受。在这个小渔村里我的内心非常平静,看了很多书,身心都感到非常放松。这与大城市伦敦的快速生活节奏完全不同,两个城镇的能量差异明显的在画布上呈现,在展览中也可看出作品间多重的差异性。
参观故宫博物院的经验让我感到非常开心,看到那些古老却极具现代感的精美物件,实在令人惊叹。这让我想到,作为艺术家,我们总是在历史中寻找灵感,无论是模仿、重现,还是彼此启发模仿。这也让我思考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以及人们之间是如何彼此相连的。
罗:台湾是亚洲首个合法化同性婚姻的地区,作为一位酷儿,您在这里的经历如何?
Farin:能够造访一个酷儿文化和艺术皆受到政府支持的地方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透过艺文展演,你能够感受到这种支持体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每个人都非常友善且热情,这种令人自在的感觉并不是随处可得的。身为一个酷儿,在造访不同国家时我通常都会保持一定的警惕性,但在台北和南方澳,我并没有感觉受到任何危险,反而感到非常被接纳,且能够自在地做自己。最讶异的是,我在台北欣赏一场精彩的变装表演时,出席来宾居然还包含台北市文化局局长和现任立法委员,这点太让我印象深刻了。我在洛杉矶和伦敦都经常去看变装表演,但这类型的演出通常都在小小的地下室或酒吧里,不像在台湾是在专业的演出场地,灯光、音效及整场演出的规模都令人难以置信!令人欣喜的是,变装表演被视为一种艺术形式,而人们也欣然接受酷儿文化。已经有许多朋友询问我是否推荐台湾作为LGBTQ+友善的旅游目的地了呢!
罗:您如何看待「性别」这一议题?它在您的创作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并对您的作品有何影响?
Farin:我画作中对于性别的呈现总是带有某种模棱两可的模糊性。身为一名跨性别者,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在我的作品中,性别是一种开放式的体验,不须被固定或封闭。我常常将自己的性别焦虑以及作为跨性别者在世界中穿梭的经历融入创作中。作为一个独特的少数群体,我试着展现我们的复杂性,以及我们彼此之间的共同点。毕竟每个人都会面临身份、外表、自我接纳与差异所带来的挣扎。
我画中的人物本身常带有模糊和焦虑感,他们的姿态和表情则有一种分离感,就像他们迷失于自我之中,或是自我意识在他们身边周围流转,但他们却无法与之连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预期感,彷佛事情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是无法轻易掌控的。我不认为我的作品描绘的是现实,而是多种不同感受。色彩的运用在情感和场景的超现实感中也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罗:这段驻村经历将带给您什么样的深远影响?
Farin:这次经历让我得以以更宏观的全球视角来思考问题。看到我们的异同之处非常有趣,我也从台湾的文化中学到另一种看待事物的方式。人们的思考、谈话、探索和表现个性的方式,也让我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产生了影响。
台湾有好多庙宇!我是个颇迷信的人,所以发现自己并不孤单这件事真是太有趣了。随时去庙里祈福、沉淀心灵和对神只表达感谢都是这么的所当然,所有人都是受到欢迎的。我很喜欢每个人都可以接触到自己灵性的一面,并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参与任何的宗教信仰这种包容性。人们对自我与他人的连结非常具有社群性且充满善意,每个人都非常慷慨和包容我。我希望能将这份温暖的感受带回阴郁的伦敦。
我再度来访时想探索台湾的西海岸,去体验完全不同的文化,因为尽管有语言障碍与文化差异,这里还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新事物。我也很想花更多时间亲近自然,例如去玉山国家公园、屏东县,还有造访更多的天然温泉。